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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 家塾與楊老先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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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知望的“小長假”結束了,就要回禮部上班了,於是今天,他非常愉快的決定親自將徐湛和林旭白押送到學堂去。

徐湛著實不願當著林旭白反駁他,一路上忍啊忍啊,跟隨來到了林旭白就讀的所謂家塾。

這是一座獨立的小四合院,遠離繁鬧的中城區,坐落在一條安靜的胡同裏,四周環繞翠密的青竹,大有茂竹掩映的幽靜,北方的冬季嚴寒,這種高大的竹子並不常見。學堂離林府不近,因此林旭白每天卯時多一點就要起床,好不辛苦。

這裏的塾師名叫楊虔,是一位飽讀詩書的舉人,不肯赴會試,不肯做官,只肯教書育人,相傳他一介舉人,教書生涯的四十多年間共教出兩榜進士一十七名,舉人秀才更加不勝枚舉,尤其值得一提的是,他是靖德元年一甲第一名的業師,不錯,就是林知望。

徐湛眉尖一挑,這可不是拔蘿蔔挖土豆,懂行的人都知道,這已經是很高的升學率了,更別提人家手底下出過狀元。

人們都驚羨這老頭兒這麽高的升學率,修束豐厚,桃李滿朝……卻不知他除了卻有真才實學外,也因為他於應試一道有太多獨特精妙的心得,是以林知望花費重金,也要將他挖來京城坐館,為了在外讀書間或回家的林旭宸、林旭寧,更為了在家裏讀書的林旭白,再次才是族裏清貴人家的優秀子弟。

現下又多了徐湛,這份錢花的格外值得,現成的資源,林知望豈能不好好利用。

他們剛剛穿過影壁,就聽到正房裏傳來朗朗的讀書聲,門房有人看守,院子裏卻空無一人。正房的窗戶全部敞開著,能看到裏面一個個正襟危坐的學生。

家塾也分“蒙館”和“經館”,讓徐湛來的,必定是以四書五經為教學內容的經館。

林氏一族中居京者不少,但塾裏只有十九個少年,當中年齡最小的像林旭白這麽大,十二三歲,其餘多是在十五到十七歲,都是族裏志在功名潛心向學的孩子,資質水平都不差。但有機會進國子監的,也只有林知望的長子,有機會去岳麓書院讀書的,也只有林知恒的獨子,這兩位是不能拿來相提並論的。

從邁進這個院子起,林旭白俊氣的小臉倏爾變得苦大仇深起來,林知望看在眼裏,只交代他一句:“先進去吧,爹跟哥哥說句話。”

徐湛深以為然的點點頭,確實有些話要說。林旭白哪敢有異議,應了一聲就趕緊推門進去,不想上學是真的,怕父親也是真的。

林知望還算了解徐湛,知道他不是什麽省油的燈,不事先跟他約定好就強塞他進去的話,這個小院子怕是要保不住了。

兩人在院子一角的一顆大槐樹下站了一會,還是徐湛忍不住先開了口:“大人,徐湛不是一個靠人督促才能讀書的人,不想……”

林知望不耐煩的打斷了他:“不想的事情多了,全都由著你的性子來?”

徐湛奇怪的看著他,不由自己,難道由他擺布?整整十五年不也過來了?而且過的不錯,只是偶爾在沒人的夜晚,會憧憬一下父母的樣子。

就聽林知望接著道:“楊先生是為父的恩師,才識品德我不多講,你親自去聽聽便知。”

徐湛不為所動,輕聲問:“如果我拒絕……”

林知望好整以暇的整整衣袖,悠然的晃到墻根的竹叢便隨手折了一支小指粗細的枝條,一點一點的剝掉竹葉,道:“如果你非逼我在這裏動手,我也沒有意見。”

徐湛瞪大了眼睛,滿眼寫著,欺人太甚!

“還有話說嗎?沒有就過來站好。”林知望將手裏的竹條整理的幹幹凈凈,沖著墻根底下甩了甩,竹條好啊,柔韌筋道。

“有!”徐湛環視了一眼四周,院子裏空無一人,屋裏的背書聲更大了,紅著臉趕緊道:“我可以去旁聽,但不拜師。”

“這是跟我討價還價?”林知望不悅道,不拜師,人家憑什麽傳道授業與你?

“我有老師,”徐湛梗著脖子硬道:“我的老師只有一個,就是先生,我不拜旁人為師。”

“胡鬧,日後參加鄉試會試,連主考官都不拜?”

徐湛瞥了眼林知望手中的竹條,不由自主的退後半步,隨時做好奪門而逃的準備:“不同,那是坐師,確有知遇之恩。”

林知望怔了怔,生氣歸生氣,心裏難免有些感動,官場上坐師門生那一套盛行,知道感恩業師的寥寥無幾,因為坐師才是主考官,是賞識你的人,更是官場上的引路人,就好比許閣老和季懷安、齊英、林知望等人的關系,即便林知望不願與之同流合汙,也擺脫不了師出同門的枷鎖。

徐湛緊張的望一眼學堂裏的學生們,窗邊坐著的一位青年扭頭撇向窗外,青年看著分外眼熟,這一看恰與他對上了眼,而後窗前出現一位老者,身條枯瘦,花白胡須,手裏攥一柄戒尺,啪的一聲敲在青年的桌子上。

徐湛驚得一顫。

林知望看他那樣子覺得好笑,將手裏的竹條扔在一旁,本就是用來嚇唬人的,真要是在這裏動手,徐湛不嫌難堪,他還嫌丟人呢。

“跟我過來。”林知望將他帶到一間廂房,像是待客用的,桌椅茶具一應俱全。

然後駢四儷六的跟他講了半個時辰的道理:一是不願打斷楊先生講課;二是不將他這驢脾氣捋順了,真不放心就這麽回去。

終於到了楊先生下課的時候,學生們要去西廂房吃飯,楊虔自然是去他的臥房用飯休息。林知望吩咐徐湛進學堂,便去尋他的恩師去了,一早就略備薄酒,已著人送到楊虔的房裏。

徐湛心不甘情不願的走進學堂,學堂裏空空如也,只有林旭白一個正在等他,見他來了,小家夥兩眼放光,他早上吃的不多,現在早就餓了,只等三哥進來一起吃午飯。

徐湛註意到上午與他對視的坐在窗邊的青年,青年的年紀最大,因此一目了然。過了一陣才想起來,在韞州時見過他,是跟著林知望的小筆吏,叫楊瑾。徐湛有些奇怪,這是家塾,只有林姓的子弟,再一想他與楊虔同樣姓楊,想是祖孫之類的關系。

還未來得及跟他打個招呼,楊虔已經揣著戒尺晃進來,徐湛不禁佩服這位六十歲的老人,走起路來步步生風。

楊老先生的方式跟林知望不同,他是上午背書,下午大講,內容以四書五經為主,今天正講到《論語顏淵》,恰與林知望接軌了,老先生寥寥幾語便顯內功深厚,徐湛自然聽得認真。

身旁坐著的林旭白卻不行了,下午的課是給準備大孩子們講的,林旭白這樣的學生,《四書》還背不出兩部,只能算熏陶,這些道理於他的確深奧了些,所以此刻正抓耳撓腮如坐針氈。惹得徐湛煩了,丟一記眼刀過去,立馬能夠老實一刻多鐘,如此反覆,一下午過的尤其漫長。

下午散學的時候,學生們行過禮便一哄而散,徐湛倒是慢性子,領著林旭白慢慢悠悠往外走,剛邁出大門半步,就被楊虔喊住。

一整個下午,楊虔都沒有理他,現在卻叫他,這讓徐湛有些意外,停住腳步回身作了一揖。

楊虔撚著胡須問:“你叫徐湛?”

“是。”徐湛應道,卻突然覺得這老頭來者不善。

“是郭渺的學生?”楊虔又問。

徐湛再次應是。

“嗯。”楊虔負著手點點頭:“明天不必來了,郭文浩的學生,我教不了。”

言罷,轉身要走。

“楊先生說笑了。”徐湛沖著他的背影面色謙恭,語氣卻充滿挑釁:“若非父命難違,徐湛也不願在此攪擾先生清凈。”

楊虔腳步一頓,郁怒道:“既如此,某便像你父親辭館。”

徐湛再次俯身一揖,恭聲道:“先生慢走。”也不知是回房慢走還是辭館慢走。

楊虔冷哼一聲,走遠了。

徐湛的臉色驟然沈下來,牽起林旭白的手往外走,然後坐上家裏的馬車,兩人沒有直接回府,而是——逛街去了。

林旭白跟著他,就像跟了個小啞巴,一路上垮著臉不高興,走著走著總算憋出句話來:“哥哥,明天咱們逃學吧。”

徐湛停下來看著他,直把他看得渾身發毛,低頭認錯,才牽起他的手繼續走。

在澍玉齋,徐湛看到一只蝴蝶狀的翠玉簪,蝶腹部嵌了粉紅色碧璽,兩須端各綴一粒珍珠,在輕風中搖曳生姿,紅白綠分明,煞是精致。

給林旭白挑了一套十二生肖的核雕,問還要什麽,搖頭說不要了,倒是容易滿足。又給襄兒挑了一對長耳朵紅眼睛的小白兔,軟糯糯的趴在竹籃裏拎上車,這才作罷。

采購完備,徐湛的心情好了一些,兩人回去了,下車之前,徐湛再一次囑咐林旭白,今天發生的事一件也不許說出去,包括楊老先生的話,包括他精心挑選的首飾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湛吶,你是不挨打渾身難受啊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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